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第五章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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第五章

喬茜做了個夢。

一個既長又荒誕的夢。

夢裏她似乎是得了什麽怪病,又似乎是吃壞了東西。

總之整個人難受的要死,一直在不停地嘔吐。吐倒胃都快裏外翻了個個兒,還不消停。

隱隱約約地,她還聽見有人在耳邊議論著,什麽放多少,加什麽……難道是要將她煮了吃,再商議放多少水多少調料?

喬茜沒力氣去思考這些,只想著能夠不這麽折騰的話,被吃掉了也不錯。

後來也不知道時間過去多久,漸漸地消停了下來。

可胃裏依舊火辣辣地難受。她又感覺自己被人扔進了水裏,就那麽漂浮在水面上,隨波蕩漾著,卻怎麽也沈不下去。

再後來,有什麽重物突然砸落水中。水浪忽然劇烈起伏,她跟著猛地一蕩,終於一翻身,迅速往湖底沈了下去……

“呃——”一瞬間的失重感讓喬茜睜開了眼。

窗外天光明亮,陽光透過玻璃射入進室內,正好照到床前。

她看著雪白的天花板,還有懸掛在頭頂的註射液口袋眼神呆楞,慢慢回想起自己喪失意識發生的事情……

她記得自己頭疼不舒服,就去找了以前醫生開的鎮靜藥吃。然後她就更不舒服了,像要死了一樣。再然後她分別向蘭穎和沈嘉航求救,那兩個人的電話都無人接聽。再再然後,程鉞發微信過來,她又向他求救……

她好像在臨死看見了他的臉。

那麽……她現在到底死沒死?

應該……沒死吧。

因為這個地方怎麽看怎麽像醫院。現在醫院都不行停放屍體了,人沒氣了就立刻轉移。死人應該躺殯儀館,而不是醫院。所以照這個邏輯推算的話,自己還活著。

“你的確還活著。”低沈的男聲響起,肯定了她的推論的同時,也打斷了那些亂七八糟的思緒。

喬茜略有些僵硬地朝聲源處轉頭,就看見高大的男人杵在自己的床邊,微低著頭,正目不轉睛地看著自己。

兩人四目相對,床上的人眨了眨眼。

程鉞……原來那一眼不是幻覺,真是他救了自己。

驚訝、感激、動容……喬茜一時間思緒覆雜。

“我……”她艱難地吐出一個字便再發不出聲。喉嚨裏仿佛有團火在燒,疼的好像不是她自己的。

程鉞沈默著轉身去倒了杯溫水,然後回到病床前,一邊遞到她嘴邊一邊低聲囑咐道:“慢一點喝,別嗆到。”

喬茜實在是無力起身,一只手上這會兒還插著針頭。只好偏過頭,就著他的手喝了兩口。

溫熱的液體滋潤過黏膜,疼痛稍稍有所緩解。可聲音仍舊嘶啞地難聽,“謝謝你。”喬茜的語氣十分真誠。她是真的沒想到程鉞接個微信就能及時趕來。

“不客氣。”程鉞垂眸看了眼手上的杯子,“還喝麽?”

喬茜虛弱的搖頭。

他隨手將杯子放在了床頭櫃上,又扯過紙巾給她擦了擦嘴角的水漬。

這舉動其實有些過於親密,可不知道程鉞的表情太過正經,還是喬茜此刻實在沒心思多想別的。竟然也沒覺得不妥。

倒是隨著他的動作,她註意到程鉞手上纏著厚厚的紗布。“你受傷了?!怎麽弄的?”

“不要緊。”他避重就輕地答了一句,然後問道:“你奶制品過敏麽?”

喬茜不明所以,卻還是老實回答,“不過敏。”

程鉞“嗯”了聲,沒有再說什麽。

喬茜和他說了幾句話,倒是稍稍恢覆了精神。她突然想起什麽,心頭一驚,“我到底得了什麽病?是不是……”

“是挺嚴重。”程鉞截斷了她後面的話。

挺嚴重!

喬茜整顆心瞬間跌落谷底,原本就沒什麽血色的臉更加慘白。

“那……那我……那是……”她想問是不是絕癥,可結巴半天也沒說出一句完整的話。

程鉞看著她那副隨時能哭出來的模樣,忍不住微微勾了下唇角。

喬茜驚惶失措間,並沒有註意到他這個微小的表情。

“智障。”低沈的聲音劃過她的耳膜,一字一頓。

“什麽?”喬茜光顧著擔心自己是不是要死,一時竟連那兩個字的字面意思都沒能理解。

程鉞目不轉睛地看著她,深邃的眼眸中光線暗沈,帶了絲覆雜的情緒。“喬茜,你吃藥的時候都不看一看用量和日期麽?”

“哈?”她仍是有些不明所以。但看他的表情,卻隱約感覺自己應該是被耍了。

程鉞拎過旁邊的椅子,在床邊坐了下來,伸手從口袋裏掏出個小藥瓶。

喬茜這次反應倒快,一眼認出那瓶子是自己吃的安神藥。

程鉞將標準生產日期的地方旋轉到她眼前,“這瓶藥半年就過期了。”

呃……

喬茜瞠目。

緊接著聽他說道:“這種藥每片質量是1.5mg,標準用量一次不能超過3片,24小時內最多3次。根據昨晚的化驗結果,你至少一口氣服用了15片左右。”程鉞頓了頓,語氣忽然染上幾分嚴厲,“喬茜,生命是你自己的。你不珍惜,別人也沒辦法。”

可她沒有不珍惜啊……

“……”喬茜張了張嘴,想說什麽卻不知道該如何開口。她昨晚吃藥的時候精神狀態不好,只想著趕緊讓自己冷靜下來,根本沒註意日期。而且這藥她去年吃的時候,曾經最多一次吃過10片,也沒什麽副作用。誰知道這次過了期,又多了5片,就出了這麽大問題,險些搭上自己的老命。

程鉞看著她,沒有再說什麽。

喬茜早就發現這個人冷臉不說話的時候挺唬人。再加上她現在躺在床上不能動,又

的確欠了他大人情,心裏竟難得的有一點兒發怵。

“那個……”她咧了咧嘴,笑容虛弱又不自然,“不好意思,給你添麻煩了。”

“知道給別人添麻煩,以後就長點心。你不是三歲小孩子了,別像個智障一樣。”程鉞這次倒是開了口,說出的話卻差點把人氣死。

喬茜當即黑了臉。

要不是他救自己一命,就算她現在是個病人,也要跳起來和他拼個你死我活!

“叩叩”,病房門突然傳來兩聲輕響。

緊接著一個男聲隔著門板傳了過來,“程哥。”

“是我的助理。”程鉞簡單解釋了一句,起身走過去開了門。

高盛一手提著箱牛奶,一手拎著個超市的大塑料口袋。站在外面沒往裏進。

“辛苦你了。”程鉞說著伸手接過東西。

“哪的話。”高盛眨眼,笑的有些暧昧,“那位小姐醒了麽?還有什麽其他事需要我,您別客氣。”

“暫時沒有。”程鉞無視他臉上的表情,“你可以滾回去休息了。”說完“嘭——”地一聲,毫不客氣地當著他的面關上了門。

這是間高檔加護病房。

衛生間獨立,除了一張病床還有一張沙發,另外配有飲水機和微波爐。

程鉞走回床邊的時候,註意到口袋裏的註射液已經見了底。

他把手裏的東西都放在了椅子上,伸手關了輸液管上都調節器。將喬茜的手從被子下面輕輕挪了出來。

喬茜體力消耗過度,剛才這麽一會兒的功夫已經進入半睡半醒的狀態。此刻迷迷糊糊地被人一動,便清醒過來。

“別動。”程鉞怕她動彈,趕緊出聲提醒。然後一邊動作,一邊低聲安撫道:“藥打完了,我給你拔針。你繼續睡。”

“嗯。”喬茜有氣無力地哼了聲,又閉了眼。

然而卻怎麽也睡不著了。

程鉞的手法輕柔嫻熟,針頭從血管中抽離時,她完全沒有半分感覺。只感覺自己的手被男人的大掌半包裹著。他的掌心托著她的,肌膚相貼,溫度炙熱。手背針眼的地方被他的指尖穩穩地摁住,有極輕微的木痛。

這感覺……

實在是怪怪的。

喬茜不自在地動了動手腕,想收回手,告訴他“我自己來”。

結果話沒出口就被對方看破了意圖。

“別亂動。”握著她的力道稍緊了幾分,程鉞臉上的表情如同替她推拿那天一樣,寫滿了心無旁騖,輕淡的語氣中甚至還有幾分責備,“現在換手,針孔摁不住會大出血。到時候流的滿床都是,我還得折騰。”說完便移開視線,不再看她。

哪有那麽嚴重……

喬茜一陣無語。

但也不好再反駁掙紮,只好挺在那裏,任他繼續。

兩人掌心交疊處溫度似乎越來越炙熱,漸漸灼得她整個人都有些煩躁。

不過短短兩分鐘的時間,對於喬茜來說卻仿佛比兩個世紀還要漫長。

“還要再喝點水麽?”低沈的聲音響起的同時,程鉞松開她的手,重新塞回了被子裏。

可那灼熱的溫度卻殘留在皮膚上,怎麽也不肯退去。

喬茜望著頭頂的輕輕晃動的輸液管,有一瞬間的恍惚。

程鉞見她沒反應,用手指隔著杯子探了下溫度,感覺不太涼,便直接端起湊近她的嘴邊,“你昨晚洗了胃,多喝點水。”

洗胃?!

喬茜在失神中敏銳地捕捉到這兩個字。

“我昨晚洗胃了啊。”

“嗯。”程鉞點頭。

怪不得她昨天晚上做了那麽奇怪的夢。

“我昨晚找到你的時候,你已經昏迷。”程鉞說道:“強行催吐會造成窒息,而且你當時情況不明。就直接帶你來醫院洗胃檢查。”

聽他提起昨晚,喬茜忽然想到某些關鍵性問題:程鉞又沒有她家鑰匙,即便及時趕到,又是怎麽進的門?還有……她昨晚應該只裹了條浴巾,沒穿衣服。

那豈不是……

她動了動,又低頭看了眼,發現自己身上整整齊齊地穿了病號服。

喬茜暗自吸了口氣,默默地在心裏安慰自己:行,昨晚情況緊急,事從權宜、保命要緊!

“那個……昨晚到底怎麽回事?”她用平靜到不能再平靜的語氣,又問了一遍。

“我借用了16樓的陽臺,撞破了玻璃後跳進了你家廚房。”程鉞這次給出了答案,是言簡意賅的省略了某些過程。

喬茜只聽這一句話就覺得驚心動魄,瞬間瞠大了眼睛,“所以你手上的傷是被玻璃割破的?!嚴不嚴重!”

“皮外傷。”他顯然不想過多的和她討論這些,便將杯子往前一送,直接貼上她幹澀蒼白的嘴唇,“多喝點水。高盛買了牛奶,等下溫一點給你。”

喬茜急忙含住杯沿,聽話的將剩下的水全部喝完,人卻有些心不在焉。

“還要嗎?”杯裏的水眨眼見底,程鉞問了一句。

“先不用了。”喬茜邊說著,邊不自覺地伸出舌頭,將唇邊地水漬舔凈。

可程鉞還是扯了張紙巾替她擦拭了嘴角,動作緩慢柔和,比之前還要認真細致。

喬茜綿軟無力的身體微微一僵。這次意識到了不對勁。可還不等她做出反應,對方已經收回手。將紙巾團成一團,扔進了紙簍裏。

一切都是那麽隨意自然。

喬茜大腦有一瞬間的混亂。就算自己現在是個病人,就算程鉞原來做過醫生有嚴重的職業病,可他這樣的照顧也未免過於無微不至了吧……

她擡眸,偷偷地打量了一下他那張一本正經的臉。不知道這男人是沒意識到自己舉動不妥當,還是壓根兒就沒有這種意識。

正胡思亂想著,忽然聽見他問了一句,“要喝牛奶麽?”

“不……”喬茜急忙拒絕,“我暫時喝不下。”說話的時候,她又不自覺地悄悄打量了程鉞幾眼。並沒發現有什麽異常。

然而就是覺得哪裏怪怪地。從她醒來開始就是。

“喬茜。”程鉞這時叫了她一聲,回手從超市的口袋裏又拿出個半透明的包裝袋。

喬茜一眼認出那是件女士睡衣。

程鉞把衣服放在了床邊,“這件睡衣是新買的,你恢覆力氣的時候把它換上。昨晚是護士提你換的病號服。醫院的東西還是不要直接貼身,不幹凈。”

這種囑咐……未免也過於親密了吧。畢竟兩人男女有別。

喬茜感覺臉頰微微發熱。可對上他認真的眼神,又忽然不知道該說什麽。

程鉞倒是沒有什麽不自然地表現。仍舊一副正人君子理所當然的模樣,好像喬茜在他眼中沒有性別。

“你還記得一兩個緊急聯系人的電話號碼麽?”程鉞又問道。

喬茜如夢初醒……她真是吃假藥把腦袋吃壞了,明明兩人呆在一起迷之尷尬,怎麽就沒想到聯系自己的朋友過來接替程鉞呢?

她連說了兩聲“記得”,緊接著快速報出了蘭穎的電話號碼。怕對方記不住,接連又重覆兩遍。

程鉞低低地“嗯”了聲,表示記住了。然後問道:“她有你家的備用鑰匙麽?”

“有。”喬茜點頭,以為他是想囑咐蘭穎先去收拾些她的東西過來。

誰知程鉞接下來一句話差點嘔血,“你家裏昨晚也一團糟。你現在需要人照顧,我走不開,就拜托她去收拾一下。”說完轉身出了病房。

喬茜看著他離開的背影不由怔楞,直到人已經消失在屋外才反應過來……

不對!

難道不應該是通知蘭穎過來照顧自己,然後他這個從天而降的英雄退出歷史舞臺該幹嘛去幹嘛麽!怎麽變成了蘭穎去給她收拾屋子,他一個大男人留下照顧她這麽個貌美如花的單身女人。而且就算這裏一刻不能離人,為什麽不給她雇個可靠的護工來?

還有,他這麽理所當然地安排她的事情是什麽鬼啊!

他們兩個一共才認識不到一個星期,半點都不熟好不好!

蘭穎接到程鉞電話的時候,人正好走進裕美國際的大堂。昨晚她跟幾個圈內的朋友去了夜店。喬茜打來電話那會兒,一群人玩的正high,完全沒聽見鈴響。後來喝的有些高了,直接在附近的酒店睡了一宿,今早醒來才發現有她的未接來電。回撥過去,無人接聽。

她估摸著喬茜可能又是半夜失眠,白天補覺。正好酒店離這裏不遠,索性直接蹓跶過來。

屏幕上的陌生來電讓蘭穎猶豫一瞬才劃下通話鍵,然後不等開口,對方的聲音便傳了過來……

“你好蘭穎女士,我是喬茜的鄰居。”

蘭穎一怔。喬茜鄰居?她怎麽記得喬茜旁邊那戶一直是空著的,沒人住。

“你好。”她狐疑著應聲。

聽筒裏的聲音繼續說道:“喬茜昨晚有點突發狀況,現在人在醫院。”

“什麽?!”蘭穎驚叫出聲,突然拔高的音調在空曠的公寓大堂裏格外刺耳,引來了保安的註意。她沖著對方擺擺手,稍稍壓低了聲音,“喬茜怎麽了?現在在哪家醫院?”

“第二醫院。她現在已經沒事了,不用擔心。”

蘭穎稍稍松了口氣,“能麻煩讓她接下電話麽?”

“抱歉,現在有些不方便。麻煩您過一會兒再打來。”

蘭穎“哦”了聲,以為喬茜大概正在做檢查,並未多想。

“蘭女士……”那邊的人叫了她一聲,“因為昨晚比較匆忙,喬茜的家裏有點狀況,請您幫忙處理一下可以麽?”

“哦……好。”蘭穎訥訥地答應。

“麻煩您了。”那邊的人客氣一句,緊接著切斷了通話。

蘭穎聽著急促地短音,總覺得有些莫名其妙。她想著喬茜家裏的狀況,快步走進電梯。等到明亮可鑒的金屬門在眼前關閉時才隱隱反應過來……

這個鄰居到底哪裏冒出來的?

說話像念臺詞就算了。而且……而且他是不是反客為主了,好像自己是家裏的男主人一樣!

液晶屏上的數字眨眼間就變換到15。

蘭穎在走出電梯的時候,特意看了眼對門緊閉的防盜門,才拿出鑰匙捅進喬茜家的門鎖裏。

然後房門打開的一瞬間,她忍不住倒吸了一口涼氣……這哪是有點狀況!這是剛經歷過一場搶劫吧!

程鉞在走廊裏打完電話後,去外面書報亭買了幾份報紙雜志。回來遇見查房的醫生,又去辦公室看了份血液檢查結果。

再回到病房時,喬茜正捏著註射用的塑料管子玩,一副無聊到極致的模樣。剛剛針是他拔的,護士還沒過來收走垃圾。

他見狀眉頭微皺了皺,快步過去將她的手拉開,“別玩這個,臟。”

喬茜怔了怔,隨即第一個反應:程鉞有潔癖!然後便覺得這人管的實在是寬。她親爹親媽都沒管過她!現在的救命恩人還負責事無巨細的照顧病人?

她擡起頭,用一種覆雜又不可思議的眼神看向他,“程醫生,你是不是有特別強烈的英雄主義情懷?”要不就是心裏扭曲,無法控制自己的掌控欲。喜歡瞎幹預別人的行為。

“我給你的經紀人打過電話了。”程鉞沒有順著她的話題聊下去,“她會幫你收拾家裏,你不用擔心。”低沈的聲音緩慢平靜,說完擡手摘下架子上的空註射液袋子,轉身又出了病房。

“誒?”喬茜急忙沖著他的背影叫了聲,“你就沒讓她快點把手機給我送過來麽!”

她都要無聊死了!

可時間卻並沒有想象中的那麽難熬。

程鉞一看就是那種冷漠無趣,甚至有些刻板的人。但喬茜很快就發現,這男人身上似乎與生俱來就有種能夠安定人心的力量。

他其實什麽都沒做,只是拿了份雜志坐在她旁邊安靜地翻看著。可那種沈穩和專註,偏偏就能感染到別人。仿佛空氣都因他變得寧靜。

喬茜那種躁動的情緒,就這麽莫名地被安撫下來。即便沒有什麽好看的電視節目,也沒有手機,只待在病床上那裏也不能去。也沒有再感到煩躁無聊。

就好像一個心煩意亂的人到了深山中的古剎。空山鳥語,鐘鳴梵唱,不自覺地心靈就受到了洗滌。

喬茜在不知不覺中睡了過去。並且這一覺的睡眠質量又是出乎意料的高。

再醒來的時候已經是日薄西山。

朦朧間她聽見裏有人在說話。聲音刻意壓低著,是個女聲。

喬茜以為是程鉞在看電視,打著呵欠轉頭看去,卻發現椅子上坐的人是蘭穎。

“你什麽時候來的?”她迷迷糊糊地問了句,說完長長地打了個呵欠。

“我來一下午了!”蘭穎沒好氣兒地白她一眼。

幾個小時前,她被喬茜家中的慘狀給驚嚇得不清。趕緊給相熟的家政打了電話,又聯系公寓物業讓他們盡快安排修理工安裝玻璃。宿醉讓蘭穎的大腦整個處於半死機的狀態,等待工人上門的功夫,她也漸漸轉過彎來……自己怎麽就那麽聽這個鄰居的話?!她連個電話都沒和喬茜通上,就安心的在這裏收拾屋子。現在喬茜怎麽個情況她一概不知,萬一那鄰居有什麽圖謀不軌呢!她這莫名其妙的信賴感到底是從那裏get到的?!

於是幡然醒悟的蘭穎急忙給工作室的人打了電話,讓他們過來人到喬茜家裏盯著。然後火急火燎地來了第二醫院。路上她又和程鉞通了次電話。

程鉞直接報出了病房號碼。並且毫不掩飾地說道:“她現在睡著了,不方便接電話。如果蘭女士有什麽不放心的,等一下親自來看人。”

蘭穎客氣一句掛斷了電話,對著後視鏡直翻白眼。心想這個自稱鄰居的人不是情商過於低下,就是智商有問題。她還暗自勾畫出一個呆傻的中年男人形象。可等到了醫院,真正見到程鉞本人時,她腦袋裏只剩下兩個字……極品!

喬茜這鄰居完全就是極品!

不管是身材相貌,還是舉手投足間的氣質,都甩圈子裏那些男模男明星小鮮肉無數條街。她甚至覺得這男人比沈嘉航還有男人味。

沈嘉航的相貌氣質也是難得的極品,但不知道是不是在商場中浸淫久了,總有股衣冠禽獸、斯文敗類的感覺。他一盯著你看,你就會不自覺地築起防線,擔心他使壞。而程鉞則正好相反,他一個眼神看過來,你想對他犯罪。

蘭穎完全將程鉞的情商和智商隱患拋到了腦後。甚至不著邊際的想著,要是這人和喬茜沒什麽,自己就親自上陣好了。

程鉞顯然不知道她心裏的花花腸子。只將昨晚的事情經過簡明扼要地同她講了一遍。

蘭穎聽說喬茜是吃錯了藥,忍不住一陣來氣。可偏偏一貫睡眠有問題的人這次睡的想死豬一樣。她便搬了把椅子坐在床邊,等著人醒來。

“喬茜,你幾歲了!”蘭穎收起手機,起身走到病床邊,伸出一根手指頭在她額頭上點點了,“你不識字還是沒長眼睛!”

“吃藥之前你不會看一看!”

“過期的藥你也敢吃!怎麽不吃死你!”

喬茜枕在枕頭上的腦袋被捅的歪了歪,皺著眉沒吭聲。她心知程鉞應該是把事情經過都和蘭穎交待了。轉眸往屋子其它地方掃了一圈,沒看見他人。衛生間裏也沒有聲音。

“程鉞呢?”她不鹹不淡地問了一句。

“程鉞?”蘭穎聽著這個名字,隔了兩秒才反應過來,“你那個見義勇為的鄰居啊!他剛才接了個電話,有事先離開了。”

鄰居?喬茜沒想到程鉞是這麽和蘭穎自我介紹的,也沒多解釋,只“哦”了一聲,便沒了下文。

蘭穎忍不住心裏癢癢,狀似無意地問了一句,“你對門不是一直空著麽?什麽時候搬來個新鄰居?”

喬茜卻從她平靜的面容上讀出了某些信息,肯定道:“你看上他了。”

蘭穎是典型的不婚主義者,在男女關系上也很放得開。她的概念裏,兩個人交往可以是為了肉欲,也可以是為了靈魂合拍,絕對不存在所為的金錢利益關系。而且遇見對胃口的便主動出擊,從來不遮遮掩掩。

喬茜說完之後又仔細回想了一下程鉞的形象,的確是蘭穎喜歡的類型之一。

“挺對我胃口的。”心事被戳穿,蘭穎幹脆毫不避諱地承認,“你不覺得他是個極品麽?”

“呵……”喬茜輕笑出來,“我倒是覺得他挺安神的。”從電影院到診所,再到今天,好像只要他在,她的失眠癥就能不治而愈。

安神……蘭穎默念著這兩個字,敏銳地捕捉到一絲不同尋常。

什麽情況下會一個女人會覺得一個男人安神?這種事情肯定是要睡過才知道。

可喬茜因為某些事,在男女關系上十分的敏感龜毛。這她是知道的。

難得他們兩個已經睡了?!

蘭穎覺得這個這個設想不可思議,仔細研判了她的表情後沒有得出任何答案。

話題沒有繼續下去。

蘭穎的手機這時響起,是微信提示音。她點開對話框聽了聽,然後告訴喬茜道:“小漁五點多鐘會到。晚上她照顧你。”

“好。”喬茜應了聲,朝她伸出手,“你把我手機帶了麽?”

“帶了。”蘭穎說著從包裏翻出她的手機還有充電器,遞了過去。這手機她今天在床邊的地板上撿到的。

“對了!”她忽然想起什麽,“沈公子今天給你打了4個電話,我替你接了。”

“哦。”喬茜淡淡地應聲,並沒有多問什麽。手機電量還剩百分之20。她連好充電器線,點開昨晚那條短信,聲音冰冷,“蘭姐,昨晚鬧鬼,幫我查查。”

蘭穎口中的小漁全名叫於小漁。是喬茜現在的助理。

小姑娘二十歲剛出頭,長得嬌嬌小小,卻十分的吃苦耐勞。而且機靈懂事。喬茜因為受了傷,這段時間沒什麽事做整天呆在家,蘭穎便將她暫時借去忙活工作室的事情。

小漁是和沈嘉航一起來的。

“茜姐,你這是怎麽弄的!”小姑娘一進門就先紅了眼圈兒,被蘭穎急忙制止了……

“別哭別哭!你茜姐還等你照顧呢!”

小漁趕緊摸了摸眼淚,堅強地點頭,“嗯!“

沈嘉航這時快走兩步,越過她到了床前,看著半躺在床上的人長出了口氣,“謝天謝地,你沒事。我私人手機落在車上了,昨天沒接到你電話。”

喬茜正好結束了一局游戲,擡眼看去,發現他眼袋上一圈青黑,一副疲憊不堪的模樣,不由有些驚訝,“你昨晚到底經歷了什麽?怎麽看起來比我還憔悴!”

沈嘉航揉了揉眉心,拉開椅子重重坐了下去,“別提了,昨晚工地上出了點事。我連夜去了市郊,忙活一宿。”

“啊。”喬茜語氣平靜地應聲,似乎覺得自己態度過於冷淡,又補充一句,“你現在有時間來看我,應該是解決好了吧。”

“解決好了。”沈嘉航語氣中頗帶了幾份怨夫的味道,“我昨晚忙活一宿,今天連著開了兩個緊急會議。覺都沒睡就過來看你,你好歹敷衍的關心我一下啊!”

“我為什麽要關心你?”喬茜詫異地看著他。

床邊的人微微冷了臉,可緊接著就被她下一句話捋順了毛……

“這點小事都不搞定,你還是我心目中那個無所不能的沈公子嗎!”

沈嘉航一瞬間通體舒暢。不管是沈家的地位,還是他現在的成就。每年恭維他的人不計其數,可就數喬茜這不冷不熱的一句最動聽。

冷臉頓時變成了笑臉,他傾過上身往前湊了湊,聲音刻意低沈了幾分,帶著成熟男人特有的魅力,“茜茜,沒想到你心裏竟然這麽看我的。我真的很高興……”

“滾!”眼看著他就要貼上來,喬茜一巴掌糊在沈嘉航額頭上,毫不留情的將人推開。

沙發邊上,蘭穎和小漁默默地對視一眼……

蘭穎挑眉:看見了吧,這才是拍馬屁的最高境界。多跟你茜姐學學!

小漁撇嘴:沈公子又犯賤了!

沒有人知道沈嘉航對於喬茜這種近乎犯賤的縱容和寵愛是因為什麽。

整個宣城,甚至省內的圈子裏都在傳他是喬茜的金主。可作為知情人之一的蘭穎覺得:如果當真如此,那沈公子這個金主也未免憋屈了些。

如果說沈嘉航對喬茜的態度有點類似於溫水煮青蛙,那喬茜對待沈嘉航完全就是把他當成闌尾……可有可無。

兩個人是在一次朋友圈的聚會上正式結識的。從那以後,沈嘉航就毫不掩飾地對喬茜表現出特殊的興趣。三不五時地就創造機會刷親密度。

那時候工作室的人還暗中下過彩頭,賭風流倜儻的沈公子多久能把高冷青年舞蹈家拿下。可一晃一年多過去了,兩人還是那樣。

比普通朋友更隨意親近,但也再沒能更進一步。

兩人剛認識那會兒,蘭穎曾經半開玩笑地試探過她:“要不你就從了沈公子吧,房子車子票子,要什麽有什麽。而且顏值高,身材好。”

喬茜那時只輕飄飄地看她一眼,臉上的表情幾分清冷幾分不屑,還有幾分她看不懂的東西,“不跟他我也不缺那些。顏高身材好的人不一定活兒好,興許中看不中用呢!”

蘭穎心頭一悚。

如果不是知道喬茜在男女關系方面龜毛,她真的會懷疑喬茜已經和沈公子試過了,才這樣意有所指。

沈家去年承攬了宣城體育村的建設項目。昨晚就是工地上出了事故,險些鬧出人命。

沈嘉航沒有說具體的事情,但他的確是真的忙。在病房裏呆了一個小時,前後接了六七通電話。

喬茜被他折騰的有些不耐煩,幹脆趕人,“你有事趕緊去辦吧。我看著都著急。”

沈嘉航也知道自己打擾了病人休息,歉意地看著她,“本來想好好陪陪你的。”

“我早就沒事了。”喬茜擺擺手做趕人的動作,“快忙你的去吧,我這兒有你五八沒你四十!”

沈嘉航看著她那一臉嫌棄的樣子,恨的牙根兒癢癢,“小沒良心的!”說完不解恨,擡手戳了戳她額頭。

怎麽今天誰都喜歡戳她腦袋啊!

喬茜皺著眉往邊上躲,眼睛裏小刀子直飛。

“走了。”沈嘉航順手在她頭頂上胡擼了一把,真的轉身走人了。

“沈總,我跟你一起走吧。”蘭穎起身跟了上去,臨出門前不忘了囑咐小漁,“等會兒給你茜姐買點粥,她現在能吃流食。”

“不用了。”沈嘉航擺手,“我剛剛給劉嫂發了信息,她等會兒過來送完飯。”說話間伸手拉開了房門。

“沈嘉航!”床上的人忽然喊了他一聲。

“嗯?”他步伐一頓,轉頭看過去。

喬茜端端正正跪坐在床上,腰板挺得筆直。黑白分明的大眼睛裏光線幽暗,像是有什麽他讀不懂的東西在閃爍。

“怎麽了?”他問了一句。

“沒怎麽。”喬茜咧了嘴,笑靨如花,“你叫個代駕吧,疲勞駕駛太危險了。”

沈嘉航一怔,隨即也笑了出來,嗓音說不出的柔和,“司機在外面等我呢。”說完舉步邁出了病房。

跟在他身後的蘭穎迅速轉身,沖喬茜豎起了拇指:大棒加甜棗。沈公子怕是翻不出你的五指山了。

喬茜回了她一個無聊的眼神,轉眸看向窗外。

此刻落日的餘暉正好散盡,天邊留下一線金黃。

她拿起手機看了眼微信,點開程鉞頭像,快速發了消息過去:餵!什麽事走的那麽急,連個招呼都不打!

程鉞的事其實說急也急,說不急也不急。

只不過是被人觸了黴頭,火大急需反擊發洩而已。

《隱藏的嫌疑人》在他這個原作者看來是拍砸了,但從市場角度和觀眾反響來講,卻是大獲成功。鄭導這個將要過氣的三線導演憑借這部作品頻繁出現在大眾視線中,成功提升了一個檔次。

也不知道是真的自我感覺良好,還是借機炒作。他在各種十八線訪談類節目中明示暗示將會指導C.Y的新作品還不夠,今天早上竟然在主流媒體上發了通稿,說已經和C.Y成功簽約,新片下月就開始籌備。

程鉞從昨晚到現在一直忙活喬茜的事,並不知道這些。買來的報紙和雜志是財經刊,也沒報道這些。所以當高盛打來電話的時候,他十分吃驚。

如果按照他平時的一貫風格,吃驚過後大概只當這是一個笑話,任由鄭導唱獨角戲。

可這次不知道是折騰了一夜沒睡肝火上亢,還是鄭導這部片子實在是某些地方爛的讓他無法忍受。程鉞莫名想起了那天在電影院裏睡的像死貓一樣的喬茜,繼而某種強烈的不被認可的挫敗感油然而生。

“兩點半,三樓小會議室。”他只給高盛撂下這麽一句話,然後和蘭穎打了聲招呼,便匆忙離開。

光影傳媒這兩年異軍突起,短短的時間內就雄霸了省內娛樂圈。

C.Y的工作室掛就掛在這家公司旗下,但實際上程鉞是這裏的二股東。

第二醫院距離光影傳媒的辦公大樓距離不近,再趕上兩趟堵車。程鉞趕到地方的時候,足足遲到了將近一個小時。

三樓的小會議室裏坐了一屋子的人,早在他來之前就已經進行過兩輪討論。

C.Y目前創作上市的十本作品沒有一本不暢銷。而且其中有一半已經被搬上熒幕。票房口碑都不錯。所謂人紅是非多,像鄭導這種類似“碰瓷”,或者借名氣炒作的事件以前也常有發生。每次程鉞都是毫不在意低調處理,大不了就是媒體發布澄清一下。像這麽大動肝火還是頭一回。

所以大家接到通知後,不是研究怎麽對策。而是在鄭導是不是在合作過程中得罪了程鉞。兩人現在有什麽私人恩怨。

可身為C.Y第一貼身助理的高盛卻表示應該沒有私人恩怨,他現在唯一知道的就是老板火氣有點大。

“抱歉,路上堵車。”程鉞進門時情緒如常,並沒有高盛說的火氣。留給他的位置在最裏面,他一路走進去剛坐下,小會議室的門便又被人推開了。

這次來的是大老板。

圍坐在圓桌旁的眾人紛紛起身,意外又拘謹地打起招呼……

“樊總……”

“樊總好。”

程鉞看著來人微微皺眉,“你不是去荷蘭了麽?”

“你說的是上個月的事。”樊奕站在門口沒進來,沖著眾人頷首致意後將視線落在程鉞臉上,“C.Y大神,我給你帶了份驚喜。”說完身子一側,將門口讓出來。

原來他身後還站了個中年男人。只不過那人身材瘦小,被他擋了個嚴實。那人下巴上留了撮胡子,頭上鴨舌帽,帽沿壓的很低擋住了小半張臉。

可屋子裏的人還是一眼認出了他。

“啊!齊安!是齊導。”

如果說拍攝《隱藏的嫌疑人》那位鄭導在廣泛的圈子裏比較能勉強算個二線半的話,那麽這位齊安就是超超超一線的大導演。入行三十年,一共導過15部作品。每一步都是高質量高口碑,斬獲無數國內外大獎。

程鉞看見他也很意外。短暫的驚訝後,他站起身,朝正步入室內的人迎了過去。

兩人在桌邊握了握手,齊安隨手摘下鴨舌帽,沖著程鉞點頭一笑,“好久不見了C.Y。”

程鉞拉開一把椅子,沖他做了個請的動作,“的確好久不見,有四五年了吧。”

齊安並沒有客氣,順勢落座後附和道:“快五年了。早說想跟你再合作一部作品,一直沒機會。”

“誰說沒機會!”樊奕插了一句,挨著齊安坐下,然後擡手示意其他人也都別站著。等眾人都重新落座,他才看向程鉞說道:“我是在飛機和齊導遇見的,聊起你的新作品他很感興趣。下了飛機就和我過來了。”

“《救贖》?”程鉞問道。

“對。”齊安點頭,“書一上市我就買了,還是你的簽名版。”

程鉞眉心微動,拒絕的十分幹脆,“這本我不打算搬上熒幕。”

“為什麽?”齊安驚訝,他轉頭看向樊奕,後者攤手道:“我說他不同意,你不還不信。”

齊安並不死心,“C.Y,這本書雖然不是你一貫的推理類風格。但是真的很精彩,我敢保證,如果改編搬上熒幕,一定會收到很大反響的。”

程鉞抿唇不語,只不著痕跡地瞥了樊奕一眼。

樊奕輕笑一聲,說道:“我早就說他不會同意,你非要試。”

“沒辦法,我太喜歡那篇故事了。”齊安搖頭,十分惋惜的模樣。

樊奕轉了話題,“阿鉞,年初的時候就說公司要自己做一篇你的作品。剛剛我和齊導已經初步達成共識,你的《無罪者》齊導也很好看好。你沒意見吧。”

程鉞攤手,“只要不是《救贖》,我都沒任何意見。”

“好。”樊奕點頭,回眸沖秘書示意。

後者點點頭,將一只U盤插入電腦裏,竟是早有準備。

墻上的液晶屏亮起的同時,樊奕親自開口……

“關於《無罪者》的拍攝定位,這一次不會是單純的推理故事……”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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